吳文英詞剳記四續

仰斋

吳文英詞剳記四續

三姝媚

吹笙池上道。為王孫重來，頓生芳草。水石清寒，過半春猶自，燕沉鶯悄。稚柳闌幹，晴蕩漾，禁煙殘照。往事依然，爭忍重聽，怨紅淒調。
曲榭方亭初掃。印蘚跡雙鴛，記穿林窈。頓來年華，似夢回花上，露晞平曉。恨逐孤鴻，客又去，清明還到。便鞚牆頭歸騎，青梅已老。

《神仙傳》載，周靈王太子晉好吹笙，後成仙。首句的意思只是說這池邊的路是神仙走過的。王孫即指王子晉，為他重來，天公立即生長了芳草。給他賞玩。而今我也走著神仙走的路，好像進入了仙境，心中充滿喜悅之情。實際是他有了約會，正在等待她的到來。上次她如約而來，心想這次也必定會來。但是她卻沒有來。春天都已經過半了，水石還是清寒，燕子無影，鶯兒無聲。只見這欄杆邊的稚柳，蕩漾在晴光之中，太陽已快要下山了，禁煙的寒食節也到了，季節似乎有些反常。她也不同往常，今天像鶯燕一樣杳無聲影。只有往日相聚的情景還依然清清楚楚。那也是在現在這個時候，春色將暮，落英遍地。對此忽又轉念一想，她不來也好，免得又聽她埋怨落花的淒調。這一闋沒一字直接提到她，卻句句有她。他隱身在文字的背後，盡得風流。幾個極普通的字下得非常切當。重字為回敘往事作了伏筆，聽字表示了她在身旁。

下闋調換筆法，正面寫她，不再隱隱約約。先補充往事。曲榭方亭，是準備接待她的兩處，也是休息和談心的處所，先已打掃好了。初字很有意思，“花徑未曾緣客掃，蓬門今始為君開。”顯得特別熱情，非常歡迎。雙鴛是女鞋。她來了，穿著繡花鞋走來了，苔蘚上印著她的足跡。我和她散步，一直穿過了幽林的深處。記字是倒鉤，表示連前三句都是記憶中事。但說到同遊，只這一句的三個字：穿林窈，極簡單不過。這麼簡單就能讓他墜入情網，苦盼重逢麼？並肩攜手，卿卿我我，此乃常情，不在話下。這就脫俗了。時間過得真快，一下子就過了多年，青春年華都消逝了。就像回到花間的一個夢，就像早晨花上的露水太陽一出就曬乾了。可恨的是，清明節前她又隨著孤雁也像孤雁一般地離去了，可清明還是又到了，怎不令人思念，令人苦惱。可是又一想，現在縱使勒住馬韁，傍著牆頭不歸，盡等下去，人已老了。說的是青梅，切時令，實是自喻。

上闋著重寫景，下闋著重敍事，但都是反映詞人的心理活動。曲折變化很多，極盡騰挪夭矯的能事。語極簡潔，讀他的詞必須摸著他變化倏忽的思路，伴隨自己的想像，才能理解，才知其妙。所謂以意逆志，是謂得之。

又·過都城舊居有感

湖山經醉慣。漬春衫、啼痕酒痕無限。又客長安，歎斷襟零袂，涴塵誰浣。紫曲門荒，沿敗井、風搖青蔓。對語東鄰，猶是曾巢，謝堂雙燕。
春夢人間須斷。但怪得、當年夢緣能短。繡屋秦箏，傍海棠偏愛，夜深開宴。舞歇歌沉，花未減、紅顏先變。佇久河橋欲去，斜陽淚滿。

先敍舊遊。都城的湖山是經常醉遊的。無數的啼痕和酒痕漬透了春衫，也就是經歷了許多的悲歡離合。又字是轉到現在。現在我又回到都城了，歎字一直領到片末。斷襟零袂，是落魄之狀，涴塵誰浣，是沒人服侍，孤身獨來。去尋訪舊居，來到紫曲，紫曲本是妓院所在，是其舊時常游常居之處，已經關門，沒有人了。沿著敗井頹垣，緣滿了青蔓在隨風飄蕩，一片破落荒廢的景象。東鄰原是王謝之堂，貴宦府第，現在變為尋常百姓家。可對語的只有舊時的燕子，也沒人了。這篇今昔對比，著重在今。

換頭像自寬解，美好的生活在人間是必然會斷絕的，只怪得當年夢一般的緣分太短促了。上句放開，下句反跌，感喟更深。於是又回敘當年。繡屋指妓女裝飾華麗之居處，秦箏是妓女常用的樂器。下句是按聲律標點，按句意是傍海棠、偏愛夜深開宴。節奏很快。馬上就寫到盛衰的變化。正所謂春夢太短。花未減，紅顏先變，比說花落紅顏老更為深沉。河橋是舊時代分別的地方。在那裏佇立很久，對著斜陽，滿是眼淚，這是對舊日送別情人的回憶，是今昔盛衰悲歡離合的感慨。

這首詞應該說是有其社會意義的。他不僅注視其舊居的一棟房屋，一所院落，而是整個紫曲。而且延及紫曲的東鄰。而且開頭就寫西湖山水，那是銷金鍋，與紫曲盛衰相關。最後又以淚滿斜陽作結。篇中還運用了劉禹錫《烏衣巷》詩意，這些都是讀者不應忽視的。

漢宮春·牡丹

追和尹梅津賦俞園牡丹

花姥來時，帶天香國豔，羞掩名姝。日長半嬌半困，宿酒微蘇。沉香檻北，比人間、風異煙殊。春恨重，盤雲墜髻，碧花翻吐瓊盂。
洛苑舊移仙譜，向吳娃深館，曾奉君娛。猩唇露紅未洗，客鬢霜鋪。蘭詞沁壁，過西園、重載雙壺。休漫道、花扶人醉，醉花卻要人扶。

仙姥，稱花神。唐李正封牡丹詩云：“國色朝酣酒，天香夜染衣。”國色天香遂為牡丹的美稱。詞將國色改為國豔與天香成工對，首韻三句謂花神帶來了牡丹花，國豔天香使美女自愧不如，掩面回避。起首便人花並提。蘇韻二句，把“國色朝酣酒”鋪展開來，寫牡丹一如美女，昨夜酣醉，朝來微醒。姿態嬌慵，容色紅豔。《楊妃外傳》載，唐明皇和楊貴妃在沉香亭賞牡丹，命翰林學士李白進《清平調》三章。其三曰：“名花傾國兩相歡，長得君王帶笑看。解釋春風無限恨，沉香亭北倚闌干。”殊韻二句由此而來，並說皇家的名品自與民間不同，特別高貴。盂韻更把牡丹當成美女來寫，因為春恨重，梳的盤雲髻蓬鬆了，快要下墜也不整理。痰唾吐在玉盂裏卻如花朵。實是說牡丹朵大瓣密，沉沉欲墜。碧花開在玉盆裏。這闋處處以人襯花，先說人不如花，再是人花並美，再進而亦人亦花，人花難分，層次清楚，美如彩畫。

下闋娛韻三句變泛說為專指，更扣緊本題，寫俞園牡丹。她的來歷也是很名貴的。最初來自洛陽。《事物紀原》：武后詔游上苑，百花俱開，牡丹獨遲，遂貶於洛陽，故洛陽牡丹冠天下。這是個傳說故事，但洛陽實久有牡丹冠天下之譽。現已移植於蘇州館娃宮似的俞園。鋪韻二句，轉入題中之人尹梅津，你曾經在那裏欣賞過，君就是指他。現在牡丹花還是那麼猩紅，賞花人的黑髮卻全白了。壺韻二句，繼續寫尹梅津，扣題中賦俞園牡丹。他又提了兩壺酒到我的住所來，把那首詞題到壁上。至此題意已足，末韻就又回到人和花上，遙應宿酒微蘇。花與人需要互相扶持，有如密友，作了精彩的結束。這闋緊扣題面，毫不放鬆，一步一個腳印，都落到實處。

秋霽·雲麓園長橋

一水盈盈，漢影隔遊塵，淨洗寒綠。秋沐平煙，日回西照，乍驚飲虹天北。彩闌翠馥，錦雲直下花成屋。試縱目。空際、醉乘風露跨黃鵠。
追想縹緲，釣雪松江，恍然煙蓑，秋夢重續。問何如、臨池膾玉。扁舟空艤洞庭宿。也勝飲湘然楚竹。夜久人悄，玉妃喚月歸來，桂笙聲裏，水宮六六。

雲麓，史宅之别號，宰相史彌遠之子，官至同知樞密院事。

首三句先從銀河水寫起。《古詩十九首》：“河漢清且淺，相去復幾許。盈盈一水間，脈脈不得語。”這寫的就是銀河水。起句由此而來。次句漢即是銀河，橫在天上，沒有遊人車馬揚起的灰塵，水質很乾淨。寒綠即是修飾此水。秋沐三句，秋天沐浴在一片煙靄之中。日正西斜，迴光返照之時，天北忽然出現到一道彩虹，乍見不覺一驚。虹是弧形，像俯身飲水，故云虹飲。實際說的就是雲麓府中的長橋。彩闌二句，寫秋景，彩闌翠馥，花事闌珊，綠葉尚盛。但在彩霞照耀下，波光橋影，燦然如一屋鮮花。試縱目二句，站在橋上縱目空際，好似帶著醉意，乘著黃鵠頂著風露翱翔。這闋寫雲麓長橋，如在天上。大官貴族府中之物，不同凡品。頌禱之至，筆下卻又能脫出俗套。

過片仍是醉跨黃鵠，於虛無飄渺中回憶起曾經在松江雪天垂釣，現在是秋天了，覺得這夢一般地舊事在繼續，恍然身著煙蓑了。這裏化用了柳宗元《江雪》詩：“扁舟蓑笠翁，獨釣寒江雪。”但這是幻想，不如現實些。問何如，就是要翻進一層，不如臨池斫膾。鱸魚色白如玉，即以玉代鱸。《世說新語·識鑒》記張翰因秋風起，思吳中菰菜羹，鱸魚膾。《隋唐嘉話》：“南人魚膾以細縷金橙拌之，號為金虀玉膾。”洞庭，湖名，在湘楚間。太湖亦別稱洞庭。詞人由此一洞庭聯想到彼一洞庭，把兩個洞庭都用上了，很巧妙。扁舟二句意為縱然小船空泊在吳中的洞庭，也勝過空想在湘楚的洞庭飲水用飯。這裏又用了柳宗元《漁翁》詩：“漁翁夜傍西岩宿，曉汲清湘燃楚竹。”玉妃，仙女。溫庭筠《曉仙曲》有句云：“玉妃喚月歸海宮。”玉妃喚月歸來出此。對看意思很清楚，是月歸來，不是玉妃歸來。夜深人靜，月亮要下去，天將曉了。喚月歸到哪里？仍是用溫詞：海宮。所以詞說到水宮。六六三十六。駱賓王《帝京篇》有句云：“漢家離宮三十六。”詞人移用過來，想必海宮也不會遜於皇宮。中插一句，桂笙聲中，月中傳說有桂樹，桂笙，月中之笙。謂月亮在笙歌聲中歸去。夜久人悄，仙境也不寂寞。

開篇寫銀河，篇終寫海月，前闋跨鵠，後闋乘舟。全篇都是馳騁想像，迴旋空際。從貴家出發，不為浮泛。孰謂夢窗質實不能清空。

花心動·郭清華新軒

仰斋

入眼青紅，小玲瓏，飛簷度雲微濕。繡檻展春，金屋寬花，誰管采菱波狹。翠深知是深多少，都不放、斜陽紅入。待裝綴、新漪漲翠，小圓荷葉。    此去春風滿篋。應時鎖蛛絲，淺虛塵榻。夜雨試燈，晴雪吹梅，趁取玳簪重盍。捲簾不解招新燕，春須笑酒慳歌澀。半窗掩，日長困生翠睫。
起三句，寫新房的外貌。顏色是最顯眼的，入眼便見漆有青紅二色。小巧玲瓏，高可入雲。微濕是沾了點雲氣。次三句寫室內兼及室外。繡檻，即畫檻。此言窗戶，開窗可展現春光。金屋寬花，猶言金屋藏嬌。直解即華屋之內寬可養花，這就夠了，哪管室外采菱之溪狹小，這阿嬌又不是采菱女。翠深以下是室外。那是一片翠密的森林。連斜陽的紅光都透不進去。待種些蓮藕裝點那小溪，到溪水新漲，就有小圓荷葉可增添美景。
新軒建成後，主人郭清華卻要出行。此行是春風得意。篋，是行李 。這新軒呢，只應時時關著，讓它掛著蛛絲，空着蒙了一層薄薄灰塵的床榻。意謂應是室空無人，把阿嬌也帶去了。這應字不是隨便下的。應是如此，卻非如此。他是自个儿出去的。他在外面只顧和朋友重聚，玳簪重盍就是這個意思，語出《易•豫》。趁，有忙著的意思。夜雨試燈，晴雪吹梅，都是良時，他都忙著會友，言外之意，是忘了那个阿嬌。那阿嬌呢？下面就都寫她。她卻不能呼朋聚友，設宴聽歌。卷起簾子，也不省得招呼新燕進來，她自嘲道，春之神定然會笑我捨不得酒，澀了歌喉。她半掩著窗戶，想盼他歸來，一會兒又懶得盼了。只覺得日長難度，容易困倦，她眨眼皮了。金屋獨處，百無聊賴。
上闋一片叫好聲，那是對房屋，下闋對人，卻有怨氣。但仍是怨而不怒，符合儒家的準則。在敍述上，上闋較順暢，下闋跳躍很大，要極度細心才能理清它的脈絡。

八聲甘州•靈岩陪庾幕諸公逰
渺空煙四遠，是何年、青天墜長星。幻蒼崖雲樹，名娃金屋，残霸宫城？箭徑酸風射眼，膩水染花腥。時靸雙鴛響，廊葉秋聲。    宮裏吳王沉醉，倩五湖倦客，獨釣醒醒。問蒼天無語，華髮奈山青。水涵空、闌干高處，送亂鴉、斜日落漁汀。連呼酒、上琴台去，秋與雲平。
        靈岩在今蘇州市西，其上有古代館娃宮遺址。庾，糧倉。宋時提舉常平司，管糧倉，稱倉司或庾司，其幕僚，稱倉幕或庾幕。
首寫登靈岩瞭望，直至四方極遠之處，視野極為開廓。所見則以三字盡之：渺、空、煙。即渺茫、空闊、煙霧彌漫。煙字最妙，有朦朧感。因而有下面一問：是何年青天墜長星？由空間的渺茫轉到了時間的渺茫。把靈岩說成是青天墜下的長星，尤為奇特。於是用一幻字點醒，原來這是幻想。不僅如此，還幻化出岩上的一系列歷史遺跡的原貌，若燦然在目。主要的是蒼崖雲樹間的吳王宮城及其附屬建築。靈岩實以此著名。吳王夫差為寵妃西施建館娃宮於此，即所云名娃金屋。夫差極盛時曾經是春秋時期的一個霸主而霸業不終，故謂殘霸。金屋宮城二而一，一以名娃稱，一以帝王稱。善於鋪排。箭徑，一作箭涇，是傍香山的一條小溪，即采香徑，吳王令宮女泛舟采香於此。溪直如箭風力強，故射眼。眼為之發酸，故云酸風。李賀《金童仙人辭漢歌》：“東關酸風射眸子。”膩水，宮女們浣洗的髒水。杜牧《阿房宮賦》：“渭流漲膩，棄脂水也。”髒水中有洗下的脂粉，流入溪中，便有油膩，產生腥氣，兩岸的花枝都被腥氣染上了。時靸雙鴛響，是寫響屧廊。靸，穿拖鞋。雙鴛，女鞋，此處謂屧，木板鞋。宮女們雙腳拖著木板鞋在廊上走，發出聲響。但這是錯覺，實際是廊上秋風卷落葉的聲音。以上所述，都是歷史上實有的，為什麼說是幻化而成？代遠年湮，原物早已不存。今若歷歷在目者俱是幻覺。看似寫實，著一幻字，實處皆虛。至發覺廊葉秋聲，方才清醒。筆奪造化，奇妙無比。       
換頭議論史事。吳王宮裏沉醉，只圖享樂，成了昏王。倩五湖倦客，獨釣醒醒，五湖倦客是指原是越軍主帥的范蠡，這五湖是太湖，本在吳國境內。他可以游釣，說明吳已被越滅亡。范蠡于滅吳後就去遊五湖、做隱士，故稱之為五湖倦客。兩國興亡大事，兩三句話就交代了，極為概括。還不只是敘史事，而且是史論。論吳王是兩個字----沉醉。荒淫享樂，自取滅亡。一個倩字諷刺的十分深刻。論范蠡，也是兩個字----醒醒。醒與醉恰成對比，所以一成功，一敗亡。范蠡能佐越王勾踐滅吳，是其醒。知道越王可以共患難，不可以共安樂，棄官不做，才保全了性命。是又一醒。醒而又醒，故云醒醒。議論非常深刻，精到。再由專論到泛言。自古以來成敗興亡的事，不知有多少。這只有問天。但天也無語。作者也許清醒地聯繫了現實，不欲明言。但也無可奈何。華髮對青山，其奈之何！无限感慨。前面提到太湖，也就想到太湖，太湖浩莽，水可涵天，但太遠了，站在闌干高處，也望不見，只見亂鴉斜日下漁汀的衰落景象。但還是鼓起豪邁之氣，更上一層樓，爭取的更高更遠。於是連呼酒，上琴台去。真是如聞其聲，如見其舉步。上得台後，舉目四望。目光和秋雲一樣高。與開頭渺空煙大致相應。
夢窗擅寫柔情，此篇卻正如前人所稱奇情壯采，在其全集中是很突出的。

又•姑蘇台和施芸隱韻
步晴霞倒影，洗閒愁，深杯灩紅漪。望越來清淺，吳歈杳靄，江燕初飛。輦路淩空九險，粉冷濯妝池。歌舞煙霄頂，樂景沈暉。   別是青紅闌檻，對女牆山色，碧澹宮眉。問當時游鹿，應笑古臺非。有誰招、扁舟漁隱？但寄情、西子卻題詩。閑風月，暗銷磨盡、浪打鷗磯。
   姑蘇臺在蘇州西南三十裏姑蘇山上，夫差父闔閭造。       
步晴霞倒影，璀璨奪目，其實就是在晴天裏徒步登臺。在臺上用大杯喝酒洗滌閒愁，舉杯時振盪起微漪，映著霞光，泛出红色。越來，溪名。相傳越軍伐吳從此入。吳歈即吳歌，歌聲繚繞於杳靄之中。杜牧《九日齊山登高》：“江涵秋影雁初飛，與客攜壺上翠微。”詞人用此表示秋日登臺。輦路是皇帝走的路，據說登臺要經歷九曲路，故云淩空九險。也就是说台在山上，这辇路是上山的路。粉冷濯妝池，粉冷于濯妝池，意謂洗濯梳妝脂粉的池水已經冷掉了，臺高入雲霄，臺上的歌舞的樂景像夕陽一樣沉沒了。
換頭冠以別是，說明下面所寫的，現在所見的是重建的。倚著青紅二色的欄杆，朝凹凸的矮牆外遙望山色，像宮女淺碧的蛾眉。《史記•淮南衡山列傳》：“臣聞子胥諫吳王，吳王不用，乃曰：臣今見麋鹿游于姑蘇之台也。”遂假設當年的游鹿還在，問他，他一定會笑這不是姑蘇的古臺。扁舟漁隱就是五湖倦客范蠡。還有誰會招邀他呢，這招字用的極好，意謂沒人跟他一樣急流勇退。只有人會寄情於西子，藉以題詩，發發感慨。這也不過是消磨閑風月，待暗暗消磨盡了，就只剩浪打鷗磯。與開頭洗閒愁相應。人生短促，惟江水長流。歎息曷已。

仰斋

這首詞上闋幾乎全不按尋常章法，如望越來清淺三句，應全由望字領，但只領到這第一句。先写了登台，后写上山的路，没个交代，似雜亂，若说是台上回望所見，才好理解。俞陛雲評：其精湛處皆在下闋。诚然。

新雁過妝樓
夢醒芙蓉，風簷近、渾疑佩玉丁東。翠微流水，都是惜別行蹤。宋玉秋花相比瘦，賦情更苦似秋濃。小黃昏，紺雲暮合，不見征鴻。    宜城當時放客，認燕泥舊跡，返照樓空。夜闌心事，燈外敗壁哀蛩。今情，江寒夜楓怨落，怕流作、題情腸斷紅。行雲遠、料澹蛾人在，秋香月中。
   夢醒芙蓉，用王子高事。胡微之《芙蓉城傳》，略云：王迥，子高。初遇一女，自言周太尉女，當侍巾幘；一夕，夢周道服而至，謂王曰：“我居幽僻，君能一往否？”王喜而從之。過一嶺，至一殿宇，登東廊之樓，王未及下，一女郎登，年可十五，容色嬌媚，亦周之比；周謂王曰：“此芳卿也”。夢之明日，周來，王語以夢，問何地。周曰：“芙蓉城也”。詞首二句謂夢見一美女，醒時聽見簷間風鈴響，還疑是美人玉佩丁東之聲。翠微流水二句用宋玉《九辯》：“登山臨水兮送將歸。”下二句就用宋玉悲秋事，其《九辯》劈頭就說：“悲哉！秋之為氣也。”又用李清照名句“人比黃花瘦”句意，謂宋玉堪與黃花比瘦，（秋花即指菊花）,今我比宋玉悲秋賦之情還更苦。小黃昏，即近黃昏。江淹《擬湯惠休怨別》詩：“日暮碧雲合，佳人殊未來。”僅易一紺字，紺，帶紅的黑色，更合日暮的特點。我所思的佳人，連信也不來。這就是淒苦之因。
換頭用宜城放客的典故。《類說》：“琴客，柳宜城之愛妾也，善撫琴瑟。宜城請老，琴客出嫁。”上闋所寫的美人影影約約，這裏就落實了。原來那就是放她出走的蘇姬。認燕泥二句，還認得蘇姬的舊跡，但人已去了。返照應黃昏。繼由返照到夜闌都在想念她，就像燈外敗壁間的寒蛩哀鳴。如今的心情又由怨到癡盼。今情這二字短句，突出著微妙的心理變化。江楓二句，從崔信明名句“楓落吳江冷”而來，藉以表示時地，想到秋楓落葉，或許還會有紅葉題詩般的事，癡望蘇姬也因離別腸斷，想有機會和他重圓。結拍三句猶見深情，非常出色。她像行雲一樣流遠了，料這位淡掃蛾眉的人，正在桂香的明月中。把她想成了嫦娥。由怨恨到盼望到仰慕，心裏的流變非常細緻，曲折，不禁歎為觀止。

尾犯•贈陳朗翁重客吳門
翠被落紅妝，流水膩香，猶共吳越。十載江楓，冷霜波成纈。燈院靜，涼花乍剪；桂園深、幽香旋折。醉雲吹散，晚樹細蟬，時替離歌咽。    長亭曾送客，為偷賦、錦雁留別。淚接孤城，渺平蕪煙闊。半菱鏡、青門重售；采香隄、秋蘭共結。故人憔悴，遠夢越來溪畔月。
起三句交代和陳浪翁的關係。兩人同處越，浪翁要重游吳，今正葉茂（翠被）花落水流紅，兩地是相同的，以喻友情也是如此。言下之意，就是有重要事情要拜託。於是從頭敘起，所以跳轉的跨度非常大。因言自己在吳中十年，“楓落吳江冷”（崔信明句），年年都是。但楓葉浮在波上，看來卻燦如美景。這是以美景襯托好心情。一天，夜涼人靜，翦亮燭花，在桂園裏折桂。這折桂不是常用義，實指納姬。桂園實指所居西園。乍與旋關聯，示剪與折兩個動作緊密相連。下又陡轉，敘分離。醉雲，紅雲，句喻美好婚姻被風吹散，實指被某種強橫勢力拆散。蟬聲嗚咽似唱離歌，亦指時間。
下闋徑接上結，敘送別。陳洵《海綃說詞》：“錦雁是西湖上山，《祝英台近》所謂錦雁峰前也。”今從之。《錦雁》詞是偷賦，攝于強勢力不敢公開。足見惜別情深，兼及離別之地。自後人是孤身，京城也如孤城，眼淚流遍了這個孤城。城市都像是茫闊的草野，一片煙霧。傷心之至，乃有此感。也極善表達。下又用破鏡重圓之典，猶望重圓。下句則回應開頭，說到浪翁。采香隄，即采香徑，代蘇州，或兼指妓院。在那裏，和浪翁曾結蘭誼、浪翁和她也曾相識，因此拜託他.到蘇後去尋訪她，就說你那故人憔悴了，夜夜都夢見蘇州的月亮。這話意在言外，謂時時在思念她，想舊夢重圓。有情人自會深知。越來溪，在蘇州。
這首詞題為贈陳浪翁重客吳門，實是借此機會托其探訪離去的蘇姬，想她回到自己的身邊。只因夢窗素不喜用承轉之詞，過渡之語，不易領悟。

夜合花•自鶴江入京，泊葑門有感
柳暝河橋，鶯晴台苑，短策頻惹春香。當時夜泊，溫柔便入深鄉。詞韻窄，酒杯長。剪燭花、壺箭催忙。共追游處，淩波翠陌，連棹橫塘。    十年一夢淒涼。似西湖燕去，吳館巢荒。重來萬感，依前喚酒銀罌。溪雨急，岸花狂。趁殘鴉、飛過蒼茫。故人樓上，憑誰指點，芳草斜陽。
鶴江為松江之別派，在嘉定縣界。葑門，蘇州東門。
前闋憶舊。對起，柳暝河橋，鶯晴台苑。河橋是泊舟之所。暝晴二字對看，說明不是陰天，而是柳蔭濃密。鶯晴台苑是夢窗的特殊句法。硬要作語法解釋，可視為鶯後省於字，意譯為黃鶯在晴光下的臺苑間穿梭。台苑多是蘇州的特點。一片大好的春景，引起詞人游春之心。於是拄著手杖遊行於花草之間。手杖上沾惹了花香，香氣多麼地濃郁。不說花，春香自然就是花香，巧妙地把花補敘出來了。花、柳、鶯裝點春光的三大類都齊全了。當時夜泊，溫柔便入深鄉。夜晚便進入溫柔之鄉的花柳場所，當時，謂昔時。一便字表示急切，泊舟當晚就進去了，就天緣湊巧，就有了一見傾心的人。一深字，表示情酣心甜。詞韻窄，紙短情長，言不盡意。酒杯長，酒興好，喝了很久，喝的痛痛快快。剪燭花，燭芯燒的很長，要剪短，已經玩得很久。壺箭催忙，還覺得計時的漏壺中的箭杆移動的太快了，好似有意要催著時間快過。歡樂覺夜短。天果然亮了，從此常同出去遊玩，暗示結成了終身伴侶。淩波翠陌，是陸上游，是用《洛神賦》，原是宓妃在水上行走，如履平地，今反其意，謂其愛侶行于陸地猶如淩波。姿態很美。連棹橫塘，是水上游。橫塘在城郊，風景特美。這比當初獨游時開心多了。嘗謂歡愉之辭難工，夢窗工愁，今亦有此，殊為難得。
後闋哀今。情況變了，調子自然也變了。先總一筆：十年一夢淒涼。和她共同生活十年。這十年有如一夢，夢後淒涼。似西湖燕去，吳館巢荒。她走了，像燕子似地飛走了。是從杭州走的。原在蘇州的窩也是空的，這不是回舊居。重來萬感，依前喚酒銀罌。點明此次重泊。與前闋當時相應，針線頗密。不禁萬感頓生，依前叫酒。罌，腹大口小的瓶，此指酒具。罂，此處依律應押韻，恐誤。別本作釭，或作缸，均合。但不是晴好，而是急雨敲波，岸花狂搖。烘托心急如狂。趁殘鴉、飛過蒼茫，這顆心趁著殘鴉飛過天外，想去尋找那同醉同游的故人。故人樓上，憑誰指點，芳草斜陽。人去樓空，還能憑誰與我指點盛衰之景呢！結得愴然欲絕。

西江月•賦瑤圃青梅枝上晚花
枝嫋一痕雪在，葉藏幾豆春濃。玉奴最晚嫁東風。來結梨花春夢。    香力添薰羅被，瘦肌猶怯冰綃。綠陰青子老谿橋，羞見東鄰嬌小。

仰斋

瑤圃，在臨安嗣榮王趙與芮府邸。枝上已開始結子，還剩有一些晚開的花。
枝嫋一痕雪在，青梅枝條嫋嫋動，枝上還剩有一線雪痕。葉藏幾豆春濃。葉間藏有幾顆小小的梅子。歐陽修《漁家傲》：“葉間梅子青如豆。”如豆，喻其小。葉茂果子稀小不易見，故曰藏，妙。玉奴，齊東昏侯妃潘氏，小字玉兒，亦稱玉奴。此泛指美人，以喻梅花。嫁東風，春日開花的妙語。出張先《一叢花》。最晚，扣題。王建《夢看梨花雲歌》：“落落寞寞路不分，夢中喚作梨花雲。”歌長，意謂美夢。蘇軾《西江月•詠梅》詞反用之：“高情已逐曉雲空，不與梨花同夢。”今又否定之否定，來結梨花春夢。
過片似乎仍以宮女為喻，上句化用薛逢《宮詞》“羅衣欲換更添香。”寫晚梅之香。下句繪其形，結朵較小，像美女弱不勝衣。冰綃亦狀其花瓣之美。綠陰二句，花和綠葉青果同在，見其晚。此時正是百花盛開，亦以美女為喻。司馬相如《美人賦》“臣之東鄰有一女子”云云，故東鄰指美女。晚梅已老變衰，處於其間，不覺自慚形穢，故羞見。文英曾是榮王府的幕客，此詞有無寓意，尚不可知。

點絳唇•越山見梅
春未來時，酒攜不到千岩路。瘦還如許。晚色天寒處。    無限新愁，難對風前語。行人去。暗消春素。橫笛空山暮。
越山，會稽（今浙江紹興）的山。此詞夢窗在越作
春未來時，沒人攜酒到這千山萬壑間來。劉義慶《世說新語•言語》：“顧長康從會稽還，人問山川之美。顧云：‘千岩競秀，萬壑爭流，草木蒙籠其上，若雲興霞蔚。’”故以千岩指越山，扣題。平平而起，空山不見人，冷冷落落。到山上梅開了。才有人攜酒來欣賞。只見她還是那麼瘦，就像“天寒翠袖薄，日暮倚修竹”的空谷佳人。瘦、寒是梅花的特點，都突出了。
下闋仍是將梅花作為佳人來描寫。既是寒瘦，自有滿腹牢愁幽怨，可是能對誰說呢？能對風前說麼？難！有人來了，也是過客，無言以對。行人去後，更只是暗自傷悲，素肌消減。最後以景結情。只有吹著梅花落的笛聲縈回於空山日暮之中，無限淒涼。
這首詞在夢窗集中較為別致，不是七寶樓臺，眩人眼目。而是清俊、溫厚。也不空際轉身，令人難以尋繹。只開頭二句寫越山，也暗示山中梅尚未開。以下便都是詠梅，寄寓寥寞之感。似乎不必見有行人去三字，便以為是指蘇姬。詞既以佳人喻梅，行人當與蘇姬無涉。
踏莎行
潤玉籠綃，檀櫻倚扇。繡圈猶帶脂香淺。榴心空疊舞裙紅，艾枝應壓愁鬟亂。    午夢千山，窗陰一箭。香瘢新褪紅絲腕。隔江人在雨聲中，晚風菰葉生秋怨。
玉膚籠著輕綃，團扇抵著香唇，刺繡用的圈子不在手中，還帶著些脂粉的香氣。起舞時的石榴裙空疊在一旁，過節挿的艾枝就怕壓得雲鬟亂。這的是一幅絕妙的美人午睡圖。瞧得真真切切，清清楚楚，一點也不迷糊。卻原來是一個夢。夢中人遠隔千山，夢見時只是一霎，卻還在惦記她手腕上纏著的紅絲新來松褪了。婦女腕纏紅絲是端午節的舊風習，榴和艾也是應節。夢就在這天。下面掉轉筆鋒寫作夢人。他醒來了，身不在香閨，而在江邊，聽著雨聲，看著菰葉，吹著晚風，頓生淒涼和幽怨。雖在炎夏，蕭瑟如秋。著一秋字，是進一層的寫法。

夜遊宮
人去西樓雁杳。敍別夢、揚州一覺。雲澹星疏楚山曉。聽啼烏，立河橋，話未了。    雨外蛩聲早。細織就、霜絲多少。說與蕭娘未知道。向長安，對秋燈，幾人老。
   上片憶別，人去西樓雁杳，直起，人離去西樓之後杳無音信，含思念之意。敍別是在十年一覺揚州夢之後，謂曾歡聚約十年。那是一個雲淡星疏的早晨。王昌齡《芙蓉樓送辛漸》：“寒雨連江夜入吳，平明送客楚山孤。”楚山用此，借指送別之地。聽啼烏，緊承上句寫天曉，也是借烏啼之哀托出離別之悲。兩人立在河橋上，話語沒完沒了，難分難舍。
下片傷今。改從寫景入手。夜雨添愁，雨聲之外，又有蛩聲。蛩又名促織，故云織就霜絲。喻愁生白髮，多少？實只言其多。蕭娘，《南史•梁臨川靖惠王宏傳》：宏受詔侵魏，軍次洛口，前軍克梁城。宏聞魏援近，畏懦不敢進。魏人知其不武，遺以巾幗。北軍歌曰：“不畏蕭娘與呂姥，但畏合肥有韋武。”言宏怯懦如女子。宏姓蕭，遂呼宏為蕭娘。後以“蕭娘”為女子的泛稱。把心事說給女人聽，她還不知道。什麼心事，主要是下文。面對秋燈，心向長安，一直到老，能有幾人！向長安，是關懷國家。這些事對女人未曾談及，只鬰在心中。
陳洵《海綃說詞》評此篇為：“沉樸渾厚，直是清真後身。”由此可揣摩周吳傳承之跡。

思佳客•賦半面女髑髏
釵燕攏雲睡起時。隔牆折得杏花枝。青春半面妝如畫，細雨三更花又飛。    輕受別，舊相知。斷腸青塚幾斜暉。斷紅一任風吹起，結習空時不點衣。
        朱強村《夢窗詞集小箋》：“《浩然齋雅談》：坡翁嘗作《女髑髏贊》，其後徑山大慧師宗杲亦作《半面女髑髏贊》》。”夢窗就是從此二贊獲得靈感。坡云：“黃沙女髑髏，本是桃李面，”本詞上闋秉承此意，寫她生前是美貌的妙齡女郎。所以乍見題目，便覺奇醜，可怕可惡，讀了本文，確是可愛可憐。釵燕是燕形金釵，婦女首飾。雲喻美髮。這女子睡覺初起，頭髮蓬鬆，隨手拿金釵撥攏，表現嬌懶之態。隔牆能摘得花枝，矯健，弄花枝，愛美。半面妝，《南史•梁元帝徐妃傳》載：“徐妃以帝眇一目，每知帝將至，必為半面妝以俟，帝見則大怒而出。”這女子也做半面妝，也許是偶一好玩，也許她只一邊面美，其實就是作者因題目是半面髑髏，便想像她原是半面美人。她青春年少，打扮後只看她這半面，真是美如畫。下句陡轉，半夜雨打花飛，表示她已夭折了。這就正面著題了。
    換頭三句敘其死因。輕易地和所愛分別，他本是舊相識，離了她又後悔，世所謂失去的才知是最寶貴的。她便是為此斷腸而死。青塚指的是她的墳墓，幾斜暉，不知經歷幾多時。死了很久，才成髑髏，暗暗扣題，避免了曝露那陰森可怕的形象。結拍二句是主旨。《摩詰經》：“天女以仙花散諸菩薩大弟子，花至諸菩薩即皆墮落，至大弟子便著不墮。天女曰：結習未盡，故花著身；結習盡者，花不著身。”結習，大意是世俗的思想習慣。詞意謂一任落花被風吹起，都不點著她的衣上，因為她已到沒有結習的時候了。她死了。這結拍大有深意。一般人到死了才結習盡了，活著時總不得解脫，很可悲。這女子為情斷腸，就是結習未除。人要是活著就能除盡，就是大智慧，就可以立地成佛。

思佳客•癸卯除夜
自唱新詞送歲華。鬢絲添得老生涯。十年舊夢無尋處，幾度新春不在家。    衣懶換，酒難賒。可憐此夕看梅花。隔年昨夜青燈在，無限妝樓盡醉譁。
癸亥，咸淳三年，據楊鐵夫《吳夢窗事蹟考》，此年卸蘇幕，挈蘇姬遷杭州，除夕，據吳蓓《箋釋》，夢窗在吳江瓜涇蕭寺度過。
首句送歲華，點除夜，述作詩之由。鬢絲句緊承送歲華歎老，發慨。由歎老憶舊。十年舊夢，曾與蘇姬在蘇州相處十年（此為約數）。集中屢曾提及。十年宛如一夢，杳無尋處，殊為痛惜。且有幾次度岁都不在家，漂泊他鄉，春光虛掷。
下片敘此除夜具體情況。衣懶換，無心度歲。酒難賒，窮困潦倒。看梅花，孤單可憐。隔歲昨夜，除夕过子夜，就是昨夜，也是隔歲。青燈還是這一盞。妝樓謂鄰居，他們這時還在醉酒喧嘩，無限歡樂。以他人的歡聚，襯自己的孤寂愁苦。
此篇如不考究作者此時具體情況，就易認為又是懷念離去的蘇姬。夢窗誠是多愁善感的詞人。其詞素縝密，幾度句偶亦率易。
又
迷蝶無蹤曉夢沉。寒香深閉小庭心。欲知湖上春多少，但看樓前柳淺深。    愁自遣，酒孤斟，一簾芳景燕同吟。杏花宜帶斜陽看，幾陣東風晚又陰。
迷蝶無蹤曉夢沉，從義山“莊生曉夢迷蝴蝶”化來，而更為麗密。夜晚迷迷糊糊做了許多夢，到不再做夢了，夢境消失無蹤了，才沉沉地睡了一覺。寒香深閉小庭心，寒香指下闋的杏花。吳融《途中見杏花》詩：“春淺香寒蝶未遊”。同篇又云：“一枝紅豔出牆來”词谓杏花深閉在小庭的中心，言外之意，就是不得出牆。此處實是自喻，謂悶處庭中不得出門。欲知二句，既不得出門，想知道西湖的春光是多少，只能憑樓前的柳色深淺來推測。這多沉悶。為甚麼不得出門？難道是受管制？不是的，是失意人不願出門，無心遊賞。
下片就突出一個愁字作了說明。有愁無人可訴，無處可逃，只應自遣。酒也只是孤斟。一簾芳景燕同吟。一簾芳景多麼好啊，無人同賞，萬般無奈，只有和燕同吟。燕子真能同吟麼？它只會呢喃。這是自愁自遣和自嘲，無法解脫。杏花宜帶斜陽看，又轉出一個自遣之法，庭中不是有杏花嗎？在斜陽照耀下正是好看，該可怡悅了，可是幾陣東風一吹，天就晚了，昏暗了，看不見了。無濟於事。這顯然也是從義山“夕陽無限好，只是近黃昏”悟來。

煙雲了了

再來學習，給仰翁請安。

仰斋

谢谢了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