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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文英词剳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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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10-21 10:36:29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本帖最后由 仰斋 于 2011-6-2 11:58 编辑

吳文英詞剳記
瑣窗寒·玉蘭
紺縷堆雲,清顋潤玉,汜人初見。蠻腥未洗,海一懷悽惋。渺征槎、去乘閬風,占香上國幽心展。遺芳掩色,真姿凝澹,返魂騷畹。    一盼。千金換。又笑伴鴟夷,共歸吳苑。離煙恨水,夢杳南天秋晚。比來時、瘦肌更銷,冷薰沁骨悲鄉遠。最傷情、送客咸陽,佩結西怨。
讀此詞,先應知汜人為何人。唐沈亞之《湘中怨解》載:太學鄭生乘曉月渡洛橋,遇豔女,載歸同居,號曰汜人。汜人能吟,其詞豔麗不凡。數年後,汜人自述本湘中蛟宮之娣,貶謫人間,今已限滿,涕泣離去。後有人在洞庭湖見着她。陳邦炎《吳文英》(《中國歷代著名文學家評傳》)據楊鐵夫《夢窗詞選箋釋》及陳廉夫《讀吳夢窗詞》,謂夢窗在蘇州曾納一妾,後離去。夏承燾《吳夢窗年譜》亦有此說。他的《瑣窗寒·玉蘭》詞就是以汜人玉兰,实指去姬。可惜楊箋陳文均未見。知道汜人是蛟宮豔女,就可想見題是玉蘭,實是寫仙,寫仙實是寫人,以其人美豔若仙也。
紺縷堆雲,清顋潤玉。天青色的髪髻盤得高高的,清秀的面貌白潤如玉。此才初見,的是幅驚豔圖。蠻,南方,近海,海有魚龍,故有腥氣,蠻腥從汜人說,是指洞庭湖,湖南省古近蠻方。未洗,謂尚在故處之時,欲出未出,故一懷悽惋。海谷,並列詞組悽惋之深。彊村按,疑客誤。《全宋詞》遽改作客,似可不必。乘槎去閬風仙境既不可能,來到都城杭州也算開心了。閬風傳說為仙境,在昆侖之巔。由海想到山,占香亦花亦人。幽心展是針對一懷悽惋說的。詩心綿密。
以上可說是以人喻花,以下則正面寫花。遺芳是其本性,掩色是其羞態。遺當讀去聲,作發送講。玉蘭花朵大,渾身素白,故真姿凝澹,卻嫌粉黛汙顏色,一生兒愛好是天然。簡直是美女還魂。《離騷》:“余既滋蘭之九畹兮。”本蘭蕙之蘭,此借指玉蘭。
一盼,寫汜人流盼之美,顧盼之情。东汉崔骃《七依》:“回顾百万,一笑千金。”鴟夷,是范蠡,蠡載西施遊五湖,故藉以自喻。此女陪回到蘇州。當時他寄寓於此。南天回應蠻腥,是其故鄉。思念故鄉,至於瘦肌更銷,一股冷气熏着她,沁入肌骨。最伤情是掉转笔头写自己。送客就是送苏姬,咸阳,秦都,借指宋都城临安。她这一去就不复返,故最伤情。也用了一个典故,李贺《金童仙人辞汉歌》:“衰兰送客咸阳道。”又跟题目木兰暗暗联起了。《离骚》:“纫秋兰以为佩。”还是提起兰,又和返魂骚畹相照应了。这是活用,屈原是表示高洁,梦窗是结怨,西风怨,犹言秋怨。
這首詞上片艱深,下片疏朗。全篇以汜人喻玉蘭,卻喧賓奪主,以汜人為中心,用以影射其去姬,敘其來龍去脈,及與作者悲歡離合的情事。即此篇最大特點。
尉遲杯·賦楊公小蓬萊
垂楊徑,洞鈅啟,時遣流鶯迎。涓涓暗谷流紅,應有緗桃千頃。臨池笑靨,春色滿、銅華弄妝影。記年時、試酒湖陰,褪花曾采新杏。    蛛窗繡網玄經,才石研開奩,雨潤雲凝。小小蓬萊香一掬,愁不到朱嬌翠靚。清尊伴、人間永日,斷琴和、棋聲竹露冷。笑從前、醉臥紅塵,不知仙在人境。
村小箋,楊公名彥瞻,湻祐間出守衢州。一時名流星聚,小蓬萊在焉夏譜謂集中別無衢州行跡,疑未嘗躬與其會。
前闋記年時以上,俱敘小蓬萊景色,宛如仙境。迎舊亦可讀去聲。《正韻》謂“凡物來而接之則平聲,物未來而往迓之則去聲”。此說正好解釋此處應作去,但一般應用並不如是之嚴。緗,一般作淺黃色,但亦可作淺紅色。謝朓,《夏始和劉潺陵》:“緗荷紛可襲。”杜牧《朱坡》:“火燎缃桃隖。”柳永《木蘭花慢》:“正艳杏烧林,緗桃繡野。”俱是。銅華,即銅镜,有花纹,故称铜华,一作铜花。《浣溪沙》:“波面铜花冷不收。”池平如镜,故以铜华指池水。临池笑靥三句也是记事,妇女们临池顾影弄妆。也许就是记年时携妾同游此间之事。与试酒采杏同时。
蛛窗繡網玄經,三個名詞語組成,特殊句法。意為有蛛網的窗下放著玄經。玄经,道家经书。《南史·隐逸传下·庾承先》:“玄经释典,靡不该悉。”研,同硯。奩,硯盒。雨潤雲凝,指墨汁。小小蓬莱,点题,因其小,花草不多,故言香仅一掬。朱娇翠靓,指妇女,香虽一掬,这里的妇女们是不须愁的。她们要就会有。清樽为伴,长日不离,人间二字伏后结拍。斷琴和、棋聲竹露冷,律應如此斷句,意義是琴和棋聲、竹露冷。和,應和,《詞律》注曰去聲。句意为琴棋声到夜深始断。境美生活亦美。结拍极度赞叹,原来仙境即在人间小蓬莱名副其实。
渡江雲三犯·西湖清明
羞紅顰淺恨,晚風未落,片繡點重茵。舊堤分燕尾,桂棹輕鷗,寶勒倚殘雲。千絲怨碧,漸
仙塢迷津。腸漫回、隔花時見,背面楚腰身。    逡巡。題門悵,墮履牽縈。數幽期難准,還始覺、留情緣眼,寬因春。明朝事與孤煙冷,做滿湖、風雨愁人。山黛暝、塵波澹綠無痕。
此與上篇小蓬萊哀樂相反。题为西湖清明,當是悼念姬之作。梦窗有二妾,一为苏姬,后离去,已见前《琐窗寒》,继纳杭姬,夭亡。
一起便幽怨無端。羞紅是含羞的紅花。已是擬人,又把自己的感情移就於花,含顰淺恨。所恨者風未將花吹落淨盡,只一片掉在地上。譬喻妙齡女郎偏只她亡故了。此是在湖岸。接寫湖面。白蘇二堤叉開,水上遊船,半空水鳥,作者跨著寶馬從山上下來,過柳岸進入渡口。隔花時有麗人背影,若隱若現,想起亡姬,是耶非耶?不禁回腸欲斷。





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10-21 10:43:30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仰斋 于 2011-6-2 12:05 编辑

過片便敘离合情事。題門用崔护《题都城南庄》人面桃花的故事,言其人已去,不能再见。猶逡巡不忍去。墮履,山谷词:“夜永蘭堂醺飲,半倚頹玉。爛熳墜鈿墮履,是醉時風景,花暗殘燭”是憶往日欢聚。来后会难期,才覺得恩情緣眼角而留,腰帶因春愁而寬。但是不久就往事如煙了。而今面臨的是滿湖風雨愁人,入暮山色昏暗,岸上青草,湖上綠波,都淡至無跡。其黯然情傷為何如也。
霜葉飛·重九
斷煙離緒。關心事,斜陽紅隱霜樹。半壺秋水薦黃花,香噀西風雨。縱玉勒、輕飛迅羽。淒涼誰吊荒台古。記醉踏南屏,彩扇咽寒蟬,倦夢不知蠻素。    聊對舊節傳杯,塵箋蠹管,斷闋經歲慵賦。小蟾斜影轉東籬,夜冷殘蛩語。早白髮、緣愁萬縷。驚飆從卷烏紗去。漫細將、茱萸看,但約明年,翠微高處。
開頭四字是一壓縮句,唐圭璋釋為因斷煙而觸起離緒何以如此,没說明白。萬雲駿謂為斷煙般的離緒。說的比较模糊。陳匪石說,斷煙是景,離緒是情,首句雙入。此說最佳,二者並為全篇的關目。今試將全句串起,由下文斜陽荒台可知,此正晚炊之时,登台而不见炊烟,境地凄凉。引起失去情侣的凄凉。故先寫場景以起兴。關心事,何事也?二字以蔽之,即開篇提起的“離緒”。半壺二句就是寫離绪,但很隱晦。秋水黃花,薦,祭也。即此一字略透個中隱秘。是以秋水黄花祭獻逝去的爱姬。“秋水為神玉為骨”,“人比黄花瘦”,故以為祭品。香氣從風雨中噴發出來,又有凄清的意味。於是記起從前,縱馬輕馳,迅如飛鳥。何等痛快,誰還來這荒台憑吊!暗示这是在她生前。記字領下兼蒙上。梦窗常如此。南屏,山名,在西湖南。彩扇,舞具。咽寒蝉,形容歌声。蛮素,樱桃樊素口,杨柳小蛮腰。蛮善舞,素善歌。词谓乘醉踏上南屏山,观舞听歌,直到疲倦得进入睡梦中 ,不知有能歌善舞的人在场
憶舊既畢,又復傷今。舊節傳杯,只是聊應習俗,並無心緒於此,與昔之醉踏南屏盡情盡興全然不同。經歲殘篇,也無心續完。入夜雨止月上,只聞蛩聲,寂寥中更起衰遲之感。也更無心應節。這裏接連化用李杜詩句,都是熟典,其運用之妙,前人述說已詳,不贅。最後以轉為收,寄望于明年,明年再登山看茱萸难道会有好心情,聊以自解而已。
離緒究因何人,陳、唐俱未提及。萬雲駿則謂為憶亡姬,可信。词叙杭州事,当是杭姬。
此篇標點依陳匪石《宋詞舉》,與《詞律》、《詞譜》有不同處。
瑞鶴仙
淚荷拋碎璧。正漏雲篩雨,斜捎窗隙。林聲怨秋色。對小山不迭,寸眉愁碧。涼欺岸幘。暮砧催、銀屏剪尺。最無聊、燕去堂空,舊幕暗塵羅額。    行客。西園有分,斷柳淒花,似曾相識。西風破屐。林下路,水邊石。念寒蛩殘夢,歸鴻心事,那聽江村夜笛。看雪飛、蘋底蘆梢,未如鬢白。
一開頭就顯出是傷心人語。在他看來,雨就像是淚,雨打在荷葉上出許小小的水珠。下明言是雨。雲漏得像篩子篩下雨水來。還打進了窗縫。林聲是風吹樹枝之聲,明寫了雨,又暗寫風。樹林的秋色是萎黃,風泄怨似地把黃葉吹落。對小山句,張相《詩詞曲語辭匯釋》釋:“不迭,來不及也。言心愁接舊愁,一寸之眉,愁得來不及也,蓋不勝其愁之意。”愚謂此說稍嫌迂曲,且扔了小山不管。君眉似遠山。對小山之愁碧立即想起起閨中人之愁眉。岸幘是把頭巾上推,露出前額。句謂風吹此,感到涼意。因而想到閨中人必在為我赶製寒衣。但是她已经離我而去了不再為我生愁為我忙了。这是最百無聊赖的。陳洵《海綃說詞》曰:“此詞最驚心動魄,是‘暮砧催、銀屏翦尺一句。蓋因聞砧而思裁翦之人。堂空塵暗,則人去已久,是其最無聊處,風雨不過佐人愁耳。”深中肯綮。,夢窗常以喻其愛姬。舊居没人住,簾幕顶上布满了灰塵。
行客,即指此已去之愛姬。只西園裏花柳有與她似曾相識,而己則不得復見。西园是其苏州居处。西風三句,是寫自己冒着秋风,曳着破屐,回到西园,行客已去,惟林下路、水邊石尚存。念及寒蛩般凄苦的殘夢鸿雁般来的心事,怎忍聽江村夜笛。这是用向秀闻笛懷舊之典,谓懷念起这離去的愛姬痛苦難忍鬢髪變得比雪更白,正是憂傷令人老
此篇較為艱澀,頗難尋繹。但懷念離去的蘇姬,這意思却是比較明顯。
   
晴絲牽緒亂。對滄江斜日,花飛人遠。垂楊暗吳苑。正旗亭煙冷,河橋風暖。蘭情蕙盼。惹相思、春根酒畔。又爭知、吟骨縈消,漸把舊衫重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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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10-21 10:46:01 | 显示全部楼层
本帖最后由 仰斋 于 2011-6-2 16:11 编辑

淒斷。流紅千浪。缺月孤樓,總難留燕。歌塵凝扇。待憑信、拌分鈿。試挑燈欲寫,還依不忍,箋幅偷和淚卷。寄殘雲、剩雨蓬萊,也應夢見。
這篇才可確知為悼亡。春光引起了紛亂的思緒。此時此地,伊人已遠。人遠補敘了起句所謂思緒即離緒也。又以花飛襯托之,此蓋一篇之眼。時間由日斜至日落至夜深,順次寫來,卻有了大拐彎,撫今思昔,令人不覺,正所謂空際轉身。垂楊暗吴苑,指明時為春夏之交,地是蘇州。正字以下,回敘昔日同遊之溫情。直至酒店关爐熄火,要上門板了,雖已夜深,好在風暖,恰如心頭暖。攜手上河梁,令人想起李陵與蘇武分別詩,这也是說分別,不過只是暫別,還是初戀的情景,但卻是最溫馨的回憶。蘭情蕙盼,秀外慧中,她是多麼可愛,那時那地,就種下了相思。根,底也,與畔成對。春根,一春至底,即春末,與花飛、風暖相應。酒畔與旗亭相應。又争知以下又轉至別後,哪里知道這一别太久了,竟至于為相思瘦削,舊衣需要剪窄。。
過片承上。淒斷即淒絕。流紅千浪,照應飛花而更淒切。缺月孤樓與春根酒畔異況。燕喻伊人。她一去不復返,已經長逝。白居易《長恨歌》及陳鴻《傳》,唐明皇遣方士之蓬萊覓見楊貴妃,妃授以金釵鈿合,各析其半,作為憑信,令其持歸。此處化用其事,着重在合分鈿,求得憑證。拌,一本作拚,合也,更易解。下三句欲寫還罷,極其沉痛。寄殘雲,律應逗,意須連讀。蓬萊更說明是用楊妃事,為悼亡之作。蓬萊本仙境,卻用殘雲剩雨形容,是奇想,實亦心境。也應夢見,只得作如是想,應見實亦難見,絕望之望,其痛尤甚。
逝者與夢窗似相識未久,尚未成婚。如認是寫實,當為蘇姬外另一人。
又·丙午重九
亂紅生古嶠。記舊遊、惟怕秋光不早。人生斷腸草。如今搖落,暗驚懷抱。誰臨晚眺。吹台高、霜歌縹緲。想西風、此處留情,肯著故人衰帽。     聞道。萸香西市,酒熟東鄰,浣花人老。金鞭騕褭。追吟賦,倩年少。想重來新雁,傷心湖上,消減紅深翠窈。小樓寒、睡起無聊,半簾晚照。

亂紅,野花、楓葉之類。秋景。杜牧謂“霜葉紅於二月花。紅葉且有傳情的故事,所以巴不得秋天早來。此是年少舊游時心情。但是人生畢竟是斷腸草,命定是悲苦的。好時光很快就過去了。如今一到秋天便心中暗驚。宋玉《九辯》:“悲哉秋之為氣也,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。”自後摇落遂成為秋天的代名詞。因此誰還會登高晚眺,唱著秋天的縹緲的歌呢。前舉《霜葉飛》也是寫重九。有“西風從卷烏紗去”,此篇又引此故事,先是任風吹帽落,此則幸風未吹落,聊以自嘲。讀此可悟運典之法。
佩茱萸,飲菊酒,歡度重九令節。前面已活用了杜甫詩,此處乾脆抬出杜甫來,浣花人即是也,也已老了。想起“同學少年多不賤,五陵車馬自輕肥”(騕褭,良馬),不勝慨歎。舉杜甫不僅自喻,更有廣泛的代表性。既寫到古人,就接用一追字,追隨古人,登高作賦,還得要請少年人。自嗟衰老。以下皆寫悲秋色彩,無聊情緒,皆清麗明白。
滿江紅·澱山湖
雲氣樓臺,分一派、滄浪翠蓬。開小景、玉盆寒浸,巧石盤松。風送流花時過岸,浪搖晴練欲飛空。算蛟宮、只隔一紅塵,無路通。    神女駕,淩曉風;明月佩,響丁東。對兩蛾猶鎖,怨綠煙中。秋色未教飛盡雁,夕陽長是墜疏鐘。又一聲、欸乃過前巌,移釣篷。
澱山湖界長洲、昆山、吳江之間。湖中有澱山。
湖濱雲氣高擁樓臺,湖水中分出一派蓮蓬。湖中心有山,遠望只是個浸在水中的花盆,盆中有奇石和盤曲的松樹,像開創出一個盆景。大風時時把流花吹過岸邊,水面搖起浪花飛入空中。湖底當有蛟宮,只恨紅塵路隔。上闋全是寫景,句句都突出湖的闊大。風送二句尤為壯觀。令人想起孟浩然與杜甫之詠洞庭。
湖中的澱山還引起了海上仙山的想像。幻化出神女從早到晚在那上空乘風飛旋,似乎聽到她佩珠叮咚之聲。(明月,佩珠名。《史记·李斯列传》:“垂明月之珠,服太阿之剑。”)她對湖上升起的綠煙緊鎖雙眉,頗有怨意。這是虛擬。下乃實
景,秋色未教飛尽雁,工於繪景。夕陽常是墜疏鐘、善於繪聲。又一聲欸乃,是櫓聲。有漁舟摇過前岩了。
此篇筆法頗多誇張,變幻莫測,而步武井然,線索分明。恒景如雲雁、寺鐘、漁舟,亦生新,優美。
解連環
暮檐凉薄。疑清风动竹,故人来邈。渐夜久、闲引流萤,弄微照素怀,暗呈纤白。梦远双成,凤笙杳、玉绳西落。掩綀帷倦入,又惹旧愁,汗香阑角。    银瓶恨沉断索。叹梧桐未秋,露井先觉。抱素影、明月空闲,早尘损丹青,楚山依约。翠冷红衰,怕惊起、西池鱼跃。记湘娥、绛绡暗解,褪花坠萼。
首点时地。清秋薄暮的屋檐下。下用李益诗:“开帘风动竹,疑是故人来。”故人虽未来,却是本篇的主人公,作者朝思暮想的情人。正因怀念,才有此疑。虽已释疑,仍盼其来。由暮至夜,以至夜久,除了怀人,百无一事,此所以闲。闲得无聊,乃扑流萤,弄它的一点微光,置于自己的怀抱,黑暗中也能呈现出纤白。但是自己所怀念的人却很邈远,梦也梦不到。他把她比作双成,即董双成,仙女。《汉武内传》:“西王母命侍女董双成吹云和之笙。”玉绳,星名,西落,夜深至侵晓。在檐下这么久了,人不是铁,自然会疲倦。刚欲进房,放下门帘,忽觉阑角还有她的汗香,便又惹旧愁了。
换头银瓶恨沉断索,用白居易诗:“井底引银瓶,银瓶欲上丝绳绝。”与两人情投意合,忽又断绝。思念苦痛由此而来。叹下二句,喻敏感,多情之人每每如是。抱下三句,遥应上阕闲引流萤,抱起扇子。扇团团如明月,就敏感到似空闲中抱着明月的素影。但那团扇已搁置久了,蒙上了灰尘,把上面画的楚山都损坏了,模糊不清了。叹息与那团扇佳人离别之久。翠冷红消,既是秋景,也是离人落寞的心境。所以怕见鱼跃,一见便会想起那人沉鱼落雁之容,为之一惊。此处倒装。怕见西池鱼跃而惊起。记紧接上文,指明湘娥,遥应故人。结二句一指
旧情之密,一指今之惘然。对比作收,情感彌覺强烈。
又•留别姜石帚
思和雲結。斷高樓望睫,雁飛無極。正岸柳、衰不堪攀,忍持贈故人,送秋行色。歲晚來時,暗香亂、石橋南北。又長亭暮雪,點點淚痕,總成相憶。    杯前寸陰似擲。幾酬花唱月,連夜浮白。省聽風、聽雨笙簫,向別枕倦醒,絮颺空碧。片葉愁紅,趁一舸、西風潮汐。歎滄波、路長夢短,甚時到得。
    姜石帚,宋末杭州士子,事迹不详。
起句便奇。思無形雲有形,如何相結?聯繫下句登樓瞭望,思緒入於遙空。且化用淵明:“停雲,思親友也。”斷字前置,高樓望斷,不見所送之人,只見鴻雁飛向遠方。下句掉轉筆鋒,回敘臨別。活用折柳贈別的舊典。繼又再向前回憶,敘上次來見又別。暗香,謂梅花。白石有詩云:“梅花竹裏無人見,一路吹香過石橋。”但不能據此認為這是留別白石,石帚另有其人。總成相憶,是一小結。
過片轉到此番相聚。大禹惜寸陰,酒席前我們卻不覺可惜,幾度對飲唱酬便似把時間拋卻了。浮白,出《淮南子•道應訓》,原為罰酒,後泛指飲酒。省,記。懸想别後睡了醒來。記起夜來共同聽風聽雨聽笙簫,就像柳絮飛揚於空中亂紛紛的。這才寫乘船而去。片片的楓葉都像是為離别愁得發紅,他們乘着西風,順着潮汐,隨着行舟,不忍舍棄。本是寫人,卻說紅葉,此詞人家法。最後又歎息此去路長梦短,别情不尽,餘韻悠然。
此篇正像碎拆下來不成片段。葉嘉瑩先生則說是時空雜糅,此為吳夢窗詞最顯著的藝術特點。
繞佛閣•與沈野逸東皋天街盧樓追涼小飲
夜空似水,橫漢靜立,銀浪聲杳。瑤鏡奩小。素娥乍起,樓心弄孤照。絮雲未巧。梧韻露井,偏惜秋早。晴暗多少。怕教徹膽,寒光見懷抱。    浪跡尚為客,恨滿長安千古道。還記暗螢、穿簾街語悄。歎步影歸來,人鬢花老。紫簫天渺。又露飲風前,涼墮輕帽。酒杯空、數星橫曉。
夏箋,沈野逸名中行。東皋當是其號。天街,都城臨安街道。盧樓,樓主人姓盧。
首句謂其時涼爽。以下寫銀河月亮俱是此意。少遊詞:纖雲弄巧。此為一片片的雲,未見奇巧。以襯月色。梧韻中,露井旁,是追涼處。《解連環》云:“歎梧桐未秋,露井先覺。”亦“偏惜秋早”之意。因而引起對自身的歎息。經過多少的陰晴,就怕照徹肝膽的月光照見懷抱。蓋有志未遂。
下片便順著此意寫。長安照應題面天街,指都城臨安。夢窗寄寓於此。曰浪跡、曰恨滿,失意之際。還記是回敘過去。暗螢律應逗,句意卻要與下文連讀。詞中不少見。夜深方從街上歸寓,又著一歎字。步影,踏着自己的影子,是孤單。人鬢句,言两鬢花白,人已云老。紫簫天渺,與步影連看,當指愛姬遠去,音信渺然。愛情也不遂心。著一又字,返回到現在。盧樓歸後,又在露下風前独飲,也不管風吹帽落,直至杯空天曉,蓋苦悶已極。殘星數點與開頭橫漢銀浪適成對比。
此篇大致前景後情,亦通常寫法。還用了“還----又”轉折詞,穿插也較清晰,雖七寶眩目,似尚不至令人昏迷。
    待续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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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10-22 00:31:40 | 显示全部楼层
拜读学习!仰老嘉惠后学,金针度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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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11-2 11:05:12 | 显示全部楼层
谢剑尘,我只是想试试读懂了没有,希望网友们指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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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11-2 11:06:15 | 显示全部楼层
谢城谿兄美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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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0-12-5 20:24:31 | 显示全部楼层
“仰老嘉惠后学,金针度人。”剑尘兄此言极是!此文已一再拜读,今日方得上来回复,是知翁不怪也:)
这个您也发到博里吧?我先一步收藏了,以后您多写点这样的文章,我们后学者就有福了: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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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12-19 23:23:42 | 显示全部楼层
又提金针,愧煞。
因外出,隔了一段时间,才续读续写。待多有几篇再贴出求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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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0-12-26 16:21:16 | 显示全部楼层
城溪兄说得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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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-6 20:11:46 | 显示全部楼层
我夙喜梦窗词,读仰翁详析,获益孔多。惟觉翁用典,多喜隐括,如《渡江雲三犯·西湖清明》“題門惆悵,墮履牽縈。數幽期難准”,字面用“题凤”“圯上”之典,但与全词似无关涉。窃以为“题门”当隐括崔护“去年今日此门中”故事,故言“惆怅”;“墮履”则暗用《史记 滑稽列传》淳于髡“日暮酒阑,合尊促坐,男女同席,履舄交错,杯盘狼藉,堂上烛灭,主人留髡而送客,罗襦襟解,微闻芗泽”之典,而此梦已不复重温,故空能“牵萦”于心,从而兴“幽期難准”之叹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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